我也想填坑奈何俗事纏身

一種相思

祝我親愛愛愛愛愛的  @阿木  生日快樂樂樂樂樂樂啊!

※自娛自樂,預警就算了吧!沒啥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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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嫦娥偷了長生不老藥而飛升月上,並在廣寒宮裡度過漫長歲月,與之相伴的便是搗藥的玉兔。今兒要說的故事,主角當然不是大家熟知的嫦娥,而是可愛的小兔子。

 

話說嫦娥孤身一人於偌大的廣寒宮,雖是自食其果,可看在眾神眾仙眼裡多少還是有些同情,於是送了一隻小兔子到廣寒宮裡和嫦娥作伴。

 

這隻小兔子每天聽著嫦娥說著曾經在凡間的精采生活,有時也會做些以前喜歡吃的小點心,嫦娥眼底滿是對凡間的眷戀,而小兔子只不發一語的默默任憑嫦娥撫過她身上柔順光滑的白毛。

 

漫長的歲月於神於仙都不過彈指間,但也足夠讓小兔子成功修練出人形。嫦娥見了很是高興,量了量這不過十五六歲少女的手啊腳啊腰啊,便樂得做了好幾套衣服。

 

日子仍然沒變,依舊是清冷的廣寒宮,但多了如鶯燕般清脆婉轉的交談聲,且那隻小兔子也能嘗到嫦娥姊姊親手做的小點心了。

 

某日,和往常一樣,嫦娥一面吃著糕點品著茶,一面回憶陳年的往事。小兔子歪了歪頭,好奇地問:「嫦娥姊姊,凡人在世不過短短數十年,為何妳的故事卻沒說完呢?」

 

嫦娥愣了愣,以為小兔子厭倦了她滔滔不絕地提起舊事,可隨後想想,這小東西生來不久就被送到這兒來,凡間那些俗事怕是一點都沒見識過,啟口便道:「雖說凡人壽命不長,可他們敢愛敢恨,擁有七情六慾。就因為知道生命之有限,於是致力於創造精彩的人生。」

 

小兔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嫦娥淺笑著摸摸小兔子滑順的白髮,心裡油然升起一個念頭:何不讓這小東西下去凡間經歷一遭?

 

於是嫦娥開始說起凡間有多好多好,原本對凡間就有諸多好奇的小兔子,在嫦娥有心營造之下,成功落入了她的圈套。

 

將顯目的白髮變成黑髮,又換了一身新衣,帶著嫦娥塞給她的盤纏,還有一個嫦娥幫她新取的名字,說是等到有人問起才不會支支吾吾,也交代了要小心注意的事。小兔子默默想著,嫦娥姊姊當初不是說凡間很好的嗎?怎麼又險惡了起來?

 

臨走前小兔子不斷回望著站在廣寒宮門前的嫦娥,前些時日答應下來後,也纏著嫦娥問了不下百次,讓她一起下凡走走。小兔子心裡單純覺得嫦娥姊姊對凡間定有放不下的牽掛,才會每次說著說著就耽溺在回憶裡頭。

 

可小兔子也不知道,嫦娥應悔偷靈藥,她是再也無法下凡去了,這便是對她的懲罰。

 

*****

 

黑暗中,小兔子在一處放眼望去盡是雜草的郊區落腳,若是大晚上的在草堆裡突然冒出個活生生的人,這附近大概會傳出靈異的故事。小兔子不敢掉以輕心,只好用著兔子的型態隱匿在草叢裡頭移動。

 

跑著跑著又累又髒,她在一棵大樹下休息,瞥眼卻見一汪清澈的湖水,滿月倒映在如明鏡的湖面上,旁有螢光點點,好似誤入了哪位神仙姐姐的浴池一般。

 

聽說,天帝膝下有七女,各個貌美絕倫,她們平時保養的小祕方,就是在深夜找一處清淨的湖池沐浴,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才出落得如此水靈,膚若凝脂。

 

小兔子化作人形褪去了衣裳,提腳探入水中,圈起一波波漣漪,撥皺了映在湖面上的那輪明月,倏而卻又歸於平靜。

 

不知道嫦娥姊姊此刻在做些什麼?小兔子望著她來的那輪光明,原本迷濛的眼神、暗紅的眼眸,徹底的還原了這隻小兔子無辜無害的氣質,陷入沉思後,更惹得旁人心生愛憐,只眼下還未有旁人,否則這小兔子恐怕……

 

說時遲那時快,衣料摩擦雜草的窸窣聲由遠而近,小兔子機警地豎起已經隱藏起的長耳朵。模糊的黑影依稀可辨是人影,看起來並沒有發現浸在湖中的她,然而卻從樹下撿起了衣服。

 

「這……這衣服……嗯……料子摸不出來是哪種材質,可繡工精細。從花紋樣式看來,應該至少是幾百年前流行的款式了。這麼好看的衣服為什麼會落在這裡呢?」

 

那人仔細地研究著嫦娥做給小兔子的衣服,怎料研究得過於入迷,竟捧著衣服抬起腳準備離開,小兔子驚覺,便出聲制止那人:「你……你拿我衣服做……做什麼?」

 

那人聞聲向湖邊走近,走出了大樹的陰影,所幸月光清明,讓小兔子能視得那人的模樣。

 

暫且不說這衣褲的樣式和小兔子見過的大不相同,這人看上去是比小兔子現在的外表還大上幾歲的活潑少女。只是頭髮綁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褲子也東髒一塊西黑一坨,手上除了她的衣服外,還有一塊板子夾著幾張白紙,一枝筆別在耳後,看起來十足的畫家模樣。

 

岸上的少女俯視著湖中的人兒,濡濕的黑髮幾許漂浮在湖面,剩餘的青絲服貼在光潔的頸脖與雪白的香肩,黑與白強烈的對比有著莫名的妖冶與吸引力。因為仰著頭而微啟的櫻唇,噙著水氣的雙眸那朦朧的眼神,卻又如此純良無害。

 

有些失神的少女直直地盯著小兔子看,絲毫沒察覺小兔子已經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緋紅悄悄攀上雙頰,並讓自己向下沉一點好躲避那過於赤裸的目光。少女回過神來後,發現自己失禮,尷尬地笑了幾聲,撓了撓頭後問:「妳說,這衣服是妳的?」

 

小兔子輕輕點頭,又漾起了水紋,少女的思緒也好似隨著那水紋漸漸遠去。

 

「我可以將衣服還妳,但妳要答應我幾件事。」

 「妳這個人……怎麼這樣?」

 「嘿嘿!很簡單啦!就是,我還妳衣服,等妳穿上後,我希望妳能讓我畫幾張畫。」

 「……」小兔子思考了她提出的條件,準備回答時,話又被搶了去。

 「還有,我希望妳能當我的模特兒。」

 「?」

 

小兔子不是很明白那是什麼,不過還是僵硬地點了頭。畢竟能夠化成人型後,若無衣物蔽體,她還是會感到羞恥的。

 

少女彎下腰來伸出手,要幫小兔子上岸,一邊報上自己的姓名:「我叫許巧妮,妳呢?」

 

可小兔子沒領情,她讓眼前這人放下衣服轉過身去。

 

「何靖瑜。」輕輕地,小兔子如是說。

 

背對著現在喚作「何靖瑜」的許巧妮,反省了自己類似「逼良為娼」的作為,內心的愧疚不過多久即煙消雲散,因為她轉身看到,眼前清秀的佳人兩隻手攥著自己的裙子,宛如迷失方向的孩童,揣著不安的情緒,卻又極力隱忍著。

 

多年後的某個中秋夜,當許巧妮抬眼一望那輪明月,回想起這幕,心頭隱約還存有那時的感覺,像一種本能,如同孱弱的兔子在你面前,一方面引起你的保護慾,一方面也揮不去捕獲她、佔有她的想法。

 

許巧妮一手抓過何靖瑜和裙子過意不去的小手,拉著她就要走。

 

「妳妳妳!!!妳要帶我去哪裡?」

 「沒想到我們才剛認識,妳就這麼親暱的喚我妮妮。我想想,何靖瑜……靖瑜……那我就叫妳金魚好了!嘻嘻!」

 

或許是因為剛剛泡在湖水中,所以「小金魚」的手冰冰涼涼的,許巧妮牽著何靖瑜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儘管何靖瑜一開始有些抗拒,可聽到許巧妮說了句「夜深了」,便放棄了掙扎,乖乖地像個小媳婦跟在她後頭。

 

夏蟲唧唧地鳴著,許巧妮卻忍受不了這麼安靜的氣氛,於是找了個最普通平常的話題。

 

「對了,小金魚,妳是哪裡人啊?這小鎮人不多,我沒見過妳唉?還有,妳大半夜的去湖邊做什麼啊?很危險的!」

 「妳不也還在外頭溜達嗎?」

 

何靖瑜居然不甘示弱地回嘴,這讓許巧妮刷新了對這純良無害的小金魚的認識。嘴角微微上揚著,許巧妮氣定神閒地回覆小金魚:「這裡我熟得很!每年暑假寒假我都會回來我外婆這兒。而且,我不是在溜達,我是在找靈感!」

 

「倒是妳,來這已經沒落的小鎮來有什麼事嗎?」

 

許巧妮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原本嫦娥姊姊擬好的說詞卻因為許巧妮所說的「沒落小鎮」而沒法兒用了,何靖瑜只好憑著自己從嫦娥姊姊那裡聽說來的故事,拼拼湊湊出另一個合理的回應。

 

「我………我是經過這裡遭到打劫,行囊丟了,逃了一段路又熱又髒,這才……」

 

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看走在前方的那人有何反應,被牽著的那隻手也漸漸沁出汗來,她可沒有說謊的經驗,如果被猜穿該怎麼辦?

 

猝不及防,許巧妮突然轉過身來,惴惴不安的何靖瑜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接撞個滿懷。許巧妮也不覺得疼,雙手緊握在何靖瑜的肩上,很正經很嚴肅地開口:「被搶了怎麼沒報警呢?」

 

雖然嫦娥姊姊有說過,凡間已經改朝換代,很多事情都和她在凡間時大不相同了,可是何靖瑜不明白,為什麼被打劫後要「抱緊」呢?

 

於是懵懵懂懂地,何靖瑜將手輕輕搭在許巧妮腰上,再慢慢收緊好讓兩人距離更近。

 

「抱緊?」

 

四目相對,何靖瑜無辜水汪的眼眸,帶著疑惑歪斜著頭,連語氣的上揚都是那麼自然不做作。許巧妮著實被眼前這人和她的舉動嚇到了,腦中也思考著,這小傢伙,該不會,是穿越來的吧?衣著就算了,連被搶劫要報警這件事都不知道?

 

許巧妮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何靖瑜依然是那副天真無辜的模樣,一點也沒有說謊話的局促,看來是真不知道「報警」而不是「抱緊」。

 

「沒……沒事了!咳咳!走吧!」

 

既然是穿越來的那就別和她計較這麼多了!得好好教教她這個時空的事情。

 

另一邊,何靖瑜被搞得有些糊塗,但許巧妮也沒起疑心,讓她暗自鬆了一口氣。

 

各懷心思的兩人,手拉著手走在夏夜靜極了的小鎮中。月兒高掛著,照明了前方的路,卻沒照出這倆小女孩兒腦中轉著的思緒讓彼此瞧見。

 

領著何靖瑜到了自己外婆家的後門,許巧妮在何靖瑜耳畔低低地說著,要她小聲些,別吵醒了熟睡中的外婆。何靖瑜乖巧地點頭表示了解,兩人屏著氣息躡手躡腳進了門,爬上樓梯,悄悄地關上房門後,才敢大口喘氣。

 

許巧妮讓何靖瑜坐在自己的床上,自己開了一盞燈,又在書桌前翻找出紙筆來,把椅子面向何靖瑜坐下後,喬一喬角度,又和何靖瑜說讓她找個舒服的姿勢坐著就好,別拘束。

 

房間只剩下紙和筆摩擦的沙沙聲,許巧妮看起來神采奕奕,明明是大晚上的精神卻那麼好,何靖瑜不是很懂她,靜靜地陪著她等著她直到天快亮。

 

畫完後,許巧妮從衣櫃裡找出幾件衣服讓何靖瑜換上,並和她說晚點介紹她給外婆認識,讓她先安穩地睡個覺,剩下的起床再解決再解釋。於是兩人擠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幸好兩個瘦瘦小小的身板不至於讓這單人床不堪負荷,可身子貼得極近。

 

剛才抱也抱過了,這點距離實在算不上什麼,許巧妮想著,逼著自己趕緊睡著,否則到時候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外婆又要上來喊人起床。

 

因為睡得不是很好,和平時相比,很早就醒來了。漱洗換衣本來不用多少時間,可是何靖瑜是第一次啊!許巧妮只好耐著性子手把手教她,耗去了不少時間,眼看著外婆就要從菜市場買菜回來,她們急急忙忙從後門出去,在前門一旁蹲點等外婆進門後,再把何靖瑜介紹給外婆。

 

考慮到穿越過來可能會不適應這個時空的何靖瑜,許巧妮打算讓她待在相對簡單的沒落小鎮的外婆家中。許巧妮和外婆說,何靖瑜是她朋友的妹妹,因為家中出了點事所以會在這裡待上一段時日,希望外婆能夠同意。

 

外婆看了看何靖瑜,乖巧文靜的模樣讓人好生喜愛,也沒多問什麼就同意讓她住了下來,在外婆教導下,也能夠幫忙分擔家事。何靖瑜還拿出嫦娥姊姊給她帶著的盤纏給許巧妮,許巧妮看到這些金屬塊,更加堅信何靖瑜是穿越來的,偷偷去鎮外換成了現金,補貼何靖瑜在家裡多出來的支銷。

 

小日子過得滋潤滋潤的,偶爾許巧妮做出了幾件衣服,便讓何靖瑜換上,讓她坐在床上,就像第一個夜裡那樣,兩人都靜靜地,讓時光緩緩地流逝,讓此刻成為永恆。

 

暑假過去後,許巧妮回大學上課,何靖瑜陪著外婆繼續過著簡單純樸的生活。有時候周末許巧妮也會回來,也會聽她說說在學校發生的事,或是兩人跑出去逛街吃飯看電影什麼的,按許巧妮的說法,這是要讓何靖瑜多見見世面。

 

而許巧妮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教會何靖瑜使用電腦和各種軟件,如此一來,在沒回外婆家的周末,甚至平日上完課的晚上,都可以和她的小金魚聊天了!何靖瑜在看到自己的暱稱是小金魚之後也沒有反駁,只默默地把許巧妮的暱稱改為「小妮子」,這是外婆被許巧妮逗樂後這麼喊她,何靖瑜偷偷記了下來但也沒有這樣叫過她。

 

唯一改變的是,何靖瑜終於不再連名帶姓喊著許巧妮,雖然也沒親密到喊她妮妮,不過從何靖瑜口中唸出的「巧妮」二字,聽在許巧妮耳裡,特別舒服特別悅耳。而許巧妮本就喚何靖瑜「小金魚」,沒什麼改變,只是次數多了些。

 

好景不常,沒想到何靖瑜學會了之後,這段美好到讓許巧妮頻頻被教授同學認為學業愛情雙收的日子,卻因為她準備要去大公司實習而硬生生打斷。同學們無不羨慕嫉妒許巧妮能拿到實習資格,可許巧妮回到家後卻癟著嘴,和小金魚例行地聊過天後心情是好了一點,可小腦袋瓜兒裡頭卻轉啊轉的,沒找出一個好辦法來。

 

她抱著被子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腦中所想的盡是和小金魚一起度過的時光:兩個人窩在小小的單人床聊著天、一起協力將衣服棉被拿去曬太陽、兩人在寧靜的咖啡廳吃吃喝喝、看場青春校園戀愛的電影結果她自己睡著、手挽著手逛街買了相同款式不同顏色的衣服、晚上睡不著偷溜去初遇的湖邊看星星、小金魚靜靜坐在床沿任憑她將這畫面全數收入眼簾繪進繪本……

 

許巧妮倏地猛坐起身,跳下床,找出紙筆,彷彿有什麼需要宣泄,由右手握著筆快速自動且流暢地傾灑出看似雜亂無章的線條,再由那些線條漸漸勾勒出輪廓,一張素淨青澀的女孩的面容。

 

黑長的直髮垂至胸前,穿著粉黃的舊T恤和牛仔吊帶褲,很簡樸的打扮。許巧妮盯著眼前自己筆下的何靖瑜,幾秒後手又繼續動起來,雖然都是何靖瑜,但有不同的裝扮。

 

白色的露肩小洋裝,她也有的那件黑色同款。紙上的小金魚坐在圓桌前,一手托著下巴望著遠方,是那次看電影的時候,她去買飲料,讓小金魚先坐著等,回來便看到這景象。

 

側躺在床上,才發現淡青色睡衣的裙角處濕了一小塊。她們晚上去湖邊都特別小心,但也特別隨便,突然想到,衣服也沒換就直接溜出去了。可是那天兩人坐在湖邊沒特別注意,竟被湖水浸濕了衣服。

 

粉色的連衣裙搭上米白色的小外套、黑色小背心和牛仔短褲、幾款高中女生的制服,何靖瑜不曾穿過的衣服,但許巧妮想做給她穿的衣服。

 

像是打了雞血似地,許巧妮沒有一點要停下休息的樣子,偶爾起身去把食物和水放在伸手拿得到的地方,或是上個廁所。在廁所裡她腦袋也沒停下,依然想著她的小金魚,整個腦袋裡面裝的除了小金魚還是小金魚,著了魔一般。

 

沒有一絲疲倦,身心靈全投入在其中,絲毫沒留意外在環境的影響與改變。天亮了又黑了,手機響了又停了,直到摁電鈴的人一直不放棄,終於刺激到許巧妮才沉著臉去開門,一打開門看到居然是媽媽,臉整個崩了。

 

「媽!妳怎麼來了?」許巧妮有些心虛,到處亂哄哄的,垃圾丟滿地都是,免不了一頓挨罵。

 

「妳約了教授不是?她問了妳同學,都說妳這幾天沒出現,這才打電話給我。」剛下班身上的套裝都還沒換下,許宜蓁也沒一開口劈頭就罵,她一進屋內便知道許巧妮這又幹了什麼,自己家的小孩,做娘的一眼就看穿了。

 

許宜蓁熟門熟路拎著路上順道買來的食材走進小廚房,一句話也沒說,這讓許巧妮有些害怕。母女倆最後坐在許巧妮好不容易清出來的桌前吃著什錦麵,說是什錦,其實也就是放了許多菜啊肉的,許宜蓁瞄了一地的垃圾食物包裝,這幾天許巧妮吃了什麼全都無所遁形。

 

安安靜靜地,兩人默默吃著麵,許巧妮狼吞虎嚥一下就吃個碗底朝天,但又不敢看許宜蓁,低著頭都快把碗底盯出一個洞來,這才換來母上開金口:「吃完了就去把碗洗一洗。」

 

許巧妮一點兒也不敢怠慢,迅速地竄進廚房。許宜蓁瞥見好幾張紙上頭畫的全是同一個人,兩人隔空對話了起來。

 

「這女孩……眉清目秀,長的挺好的。」

 「對吧對吧!」

 

許巧妮聽了之後樂得不顧手上洗碗精的泡沫,直接往外站出來,好像被稱讚的人是她一樣,下巴抬得高高的。

 

「而且啊!妳看!小金魚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是吧?」

 

許宜蓁拿起一張又一張的素描,看得很是專注,一邊也繼續和許巧妮的話題。

 

「小金魚?」

 「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因為家裡出了點事,所以暫時借住在外婆家。」

 

許巧妮說著說著慢悠悠又回了廚房裡,明顯就是在迴避些什麼,許宜蓁放下手中的紙張,起身走到門口,看著許巧妮慢吞吞在洗碗,嘴噘得老高,那哀怨的小表情簡直就是為了讓許宜蓁開口問話而做出來的。

 

「所以呢?這和妳突然放了教授鴿子,窩在小公寓裏頭畫畫有什麼關係?」

 「我拿到了實習。」

 「很好啊!」

 「可是我就沒時間和小金魚聊天,或是和她見面一起出去玩了。」

 

水流聲嘩啦嘩啦回響在小小的廚房中,沉默幾秒後,許宜蓁哭笑不得想,我女兒是五歲小女孩啊?這不是很簡單嗎?便道:「讓她住來這裡不就好了?」

 

噘起的圓嘟嘟的小嘴霎時間張得大大的,轉過身往媽媽的方向撲去,許巧妮興奮地大吼大叫,誇讚媽媽的冰雪聰明機智伶俐。許宜蓁衣服都被許巧妮沾滿泡沫的手蹭濕了一塊,露出一臉「受不了她」的微笑,本來要把她拉開,怎料她自己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可是,這樣外婆就又要自己一個人生活了……」

 

從小,許巧妮就知道自己沒有爸爸,看她在繪畫上有些天分,許宜蓁便幫她報了花銷不少的美術班,一個女人家兼了好幾份工作把她拉拔長大的。許巧妮跟著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懂事些後,也想幫忙分擔家計,所以不斷地投稿、參加比賽、拿獎學金,乃至於拿到實習。

 

而外公在幾年前過世了,只留下外婆一個人,許宜蓁要工作,許巧妮在外地念大學,雖然許宜蓁也希望一家人能住一起,可她老人家想留在充滿回憶的地方,許巧妮也因此過年過節放假都跑回老家去。

 

看到正在天人交戰的許巧妮,許宜蓁讓她先把碗洗起來,去梳洗一番換套衣服,自己則動手把雜亂的小公寓清理清理,準備等一下順便把垃圾丟了。

 

許宜蓁開著車,時不時看相照後鏡中的許巧妮,正無精打采看著窗外的夜景。

 

「外婆和小金魚,妳比較喜歡誰?」

 「嗯……都很喜歡。」

 「只一小段時間的相處,妳就這麼喜歡小金魚?」

 「嗯!」

 

許宜蓁腦中浮現那些素描,許巧妮不分日夜全心全意的作品,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因為,她是妳的謬思?」

 「謬思?」

 

這兩個字讓許巧妮原本黯淡的眼眸重新亮起光澤,她咀嚼著這兩個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到底是不是?她確切也說不上來,小金魚對她而言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可她知道,她不想失去小金魚,小金魚對她而言……很重要!

 

看到重新恢復精神的許巧妮,許宜蓁只說「那就讓她們兩個來決定吧!」就踩下油門,加快速度專心往老家開去。

 

爭吵的聲音從電視機裡傳出,外婆在沙發上看得似乎很投入,何靖瑜每天從浴室出來後,都是這幅祥和的景象。她不特別喜歡看連續劇,但她會把許巧妮放假書架上的小說拿出來看,雖然都是些言情小說,可裡頭的故事背景,是何靖瑜從未探索過的世界,有未來的、都市的、國外的,每一個都讓她驚嘆不已。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將屋內的兩人思緒拉回現實,何靖瑜濕濕的頭髮披著毛巾跑去開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對老人家來說,九點多已經是晚的了,外婆起身也走到門前想知道來者何人。

 「媽!」

 「唉唷!妳怎麼來了?那麼晚了不回去休息,有什麼要緊事是嗎啦?」

 「我沒什麼事啦!但是,她有。」

 

何靖瑜傻楞楞站在一旁,並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直到許巧妮從陰影處冒出來後,看看三人的輪廓,她才驚覺,眼前這位女性,是許巧妮的媽媽,是外婆的女兒。

 

站在門口究竟不好說話,四個人移動往客廳坐下,何靖瑜本來要去倒水端茶,不過被許巧妮阻止。一來,畢竟這是「她們」的家,熟悉的很,二來,許巧妮看到何靖瑜濕漉漉的頭髮,趕她吹頭髮去了。

 

「啊妳又做了什麼哈?」外婆看許巧妮神色不太對近,又聽許宜蓁說她有事,擔憂地問了問。

 「我拿到實習了。」許巧妮不淡不鹹地說著。

 「那不是很好嗎?」外婆不是很理解,這樣好的事情,這孩子怎麼繃著一張臉?

 「外婆……妳一個人生活,會不會……很寂寞啊?」許巧妮冷不防將話題一轉,外婆被問得措手不及,以為許巧妮又在鬧,可是她認真的眼神,唉……

 「一個人沒什麼不好的,妳外公走了之後,我也是這樣過來的啊!現在有小瑜是真的幫了我很多。」

 

何靖瑜一出來發現大家都看著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坐在角落,可是一直好像有視線停在她身上。許宜蓁在一旁打量著被喚為「小瑜」「小金魚」的女孩,似乎有點了解為什麼媽媽和女兒會對這認識才幾個月的女孩如此喜愛。

 

「外婆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那妳呢?要不要和外婆說說,妳這幾天做了什麼?」


 「我……」被老媽突如其來的話語,許巧妮心虛地看了何靖瑜一眼,外婆則是急迫地想知道,許巧妮到底又幹了些什麼好事。

 

「她一個人窩在公寓裡面沒日沒夜廢寢忘食在畫畫。要不是我接到電話去找她,她不知道會不會陳屍在公寓,過幾天才被發現。」許巧妮聽了媽媽把她的事蹟說出來後,巴不得在地上鑿出一個洞躲進去。

 

許宜蓁又說了一些細節,外婆聽了之後也稍稍訓斥了許巧妮一頓,何靖瑜則是去冰箱把晚上沒吃完的水果拿出來。

 

「所以啊!要是之後去實習了,沒人督促她,這件事不知道會不會重複循環發生。」許宜蓁一面說著,一面有意地看向何靖瑜,何靖瑜也和她對到了眼。

 

「真的是……都不知道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妳啊,把自己先顧好來吧!外婆還輪不到妳來操心!啊!要不,小瑜啊,妳去監督她吧!」

 

這下何靖瑜許巧妮兩個人一起傻住,但許巧妮很快反應過來,且一口氣答應了下來,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樣。

 

「妳樂意,人家可不一定啊……」正當許巧妮跑去外婆旁邊,極盡所能地討好外婆的時候,許宜蓁幽幽地冒出一句話,如當頭棒喝,許巧妮又蔫了下去,可憐兮兮看著何靖瑜。

 

一時間,三雙眼睛都盯著她看,何靖瑜被盯得不好意思,反正她也想四處看看,便也點頭答應。

 

事情敲定後,外婆讓許巧妮幫何靖瑜收拾收拾要帶去的東西,看時間晚了也讓她們母女倆留下來睡一晚上明早再走。許宜蓁有自己的房間,何靖瑜一直以來也都睡許巧妮的房間。不過,許巧妮的媽媽在,何靖瑜覺得自己和許巧妮睡一間好像有那裡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太過興奮的許巧妮,久違地和何靖瑜擠在一張小床上,一晚上嘰嘰喳喳說了好多,說她們之後可以一起去哪裡,可以做好多事情,說著說著連何靖瑜都被帶起情緒,兩人聊到天亮都沒自覺。

 

早上離開的時候,許巧妮有一瞬覺得自己有點自私,她在車上看著在房前和她們揮手的外婆,她不知道讓何靖瑜離開那個相對單純的環境是不是對何靖瑜好?也不知道少了何靖瑜的相伴,外婆會不會其實是會感到寂寞的?

 

然而想這麼多都沒用,她們都做出了選擇,那就只能面對。

 

許宜蓁一路上和何靖瑜說著許巧妮大大小小發生的糗事蠢事壞習慣,何靖瑜被逗得樂呵呵地笑著,許巧妮瞪大著眼睛,氣鼓鼓的雙頰卻在看到小金魚掩著嘴輕笑的時候消了下去,自己也跟著嘴角上揚。

 

同居的小生活正式開始,其實和之前在老家也沒什麼不一樣,何靖瑜也不會到處亂跑,在家做做家事,看看書,等許巧妮回家。剛開始,許巧妮還沒那麼忙,她會買好晚餐兩人一起吃,可她忙起來後,何靖瑜便想自己學著多做一些料理,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

 

於是,許巧妮帶著何靖瑜去了趟超市,還買了幾本食譜。原本像是金屋藏嬌一般,現在,何靖瑜多出了一個新地點可以去─超市。除了研究菜色,她也學做點心,想著以後可以做給嫦娥姊姊試試,想到嫦娥姊姊,她抬頭望向窗外,嫦娥姊姊遠在廣寒宮,她現在也是孤身一人,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何靖瑜無法飛奔回月亮去看嫦娥姊姊,但許巧妮過年過節,有空便會帶著何靖瑜回老家陪外婆。相處久了,何靖瑜也被視為一家人,過年的時候四個人圍在一桌吃飯,很是融洽和諧。

 

外婆也問起許巧妮找對象了沒,許巧妮回答:「小金魚這麼好,我還需要找對象嗎?」

 

外婆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也被逗笑了,許宜蓁還指著許巧妮取樂道:「小瑜還不見得樂意有妳這個媳婦呢!」

 

何靖瑜很配合很認真對著許巧妮說:「嗯,我不樂意。」

 

一旁的外婆和媽媽兩人笑著看戲,許巧妮眼神倏地暗了下去,可又很快地,她回了句:「妳不樂意有我這個媳婦沒關係,我有妳這好媳婦就好了!」說完,還抓了何靖瑜一隻手握著,雙眼充盈著真誠。

 

何靖瑜被這句話這舉動弄得害羞地低下頭,許巧妮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登時「唰」地和桌上煮熟的蝦子似的。

 

在這之後,或許再早之前,她們倆感情更加好了起來。許巧妮兌現她的承諾帶何靖瑜去了很多地方,她們依然會去看電影、逛街、買衣服,可當許巧妮知道何靖瑜在看小說,她們就多了一個新的約會地點─書店。又發現何靖瑜在做小點心的時候,許巧妮帶她去一間坐落在學校附近的小街道中,格外寧靜祥和的咖啡店。

 

 

咖啡店的老闆是個微胖的大叔,叫西蒙,人很好,許巧妮常常和他鬥嘴,喊他賽門大叔,何靖瑜在一旁看著都覺得他們兩人可能是失散多年的父女。只是,西蒙大叔說,如果要個女兒,比較想要何靖瑜這樣文靜乖巧的女孩子,還免費教她做甜點,不過何靖瑜和西蒙大叔說,她可以來當免費勞工,反正她在家一個人也是挺無聊的。

 

日子過得順遂且快速,何靖瑜也很習慣現在的生活模式,許巧妮甚至差點忘了,這小金魚是穿越來的,和當初相比,現在小金魚的表情也豐富了許多,不再只是看上去除了迷茫還是迷茫。

 

偶而會因為許巧妮連續熬夜不睡覺而微慍,真的上床睡覺的時候被抱住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但手會緊攢著被子。做出新的小甜點讓許巧妮試吃時,會看到她屏氣凝神,眼睛眨呀眨的,最後微微露出笑容。

 

可好景不長,一天早上,許巧妮坐在教室裡認真上課,手機開始震動,來電的是許宜蓁,她以為是老媽打錯電話,於是選擇忽略。下課後回撥回去,才知道,外婆跌倒了!

 

許巧妮慌慌張張急急忙忙先跑回小公寓告訴何靖瑜這件事,兩人稍微收拾一番便搭車回老家。一路上,惴惴不安的許巧妮一直握著何靖瑜的手,像是想抓住些什麼,當然,她也一邊在自責,因為她讓何靖瑜搬來和她一起住,外婆才會一個人在家跌倒。

 

第一次看到如此頹靡且徬徨無助的許巧妮,何靖瑜是不忍的,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可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默默的陪在她身旁。

 

微微輕顫的身子,許巧妮雙手握著何靖瑜的手抵在額前,一副壓抑著讓眼淚別流出來的表情,做了幾次深呼吸,緩緩的說:「小的時候,老家附近有不少老爺爺老奶奶對我很好,但是他們……他們有的跌倒之後,沒過多久……就……就走了……」

 

許巧妮吸了吸鼻子,何靖瑜依然靜靜地聽著。看何靖瑜好像沒什麼反應,仍是那個當初見面時的迷茫表情,她又繼續接著說了下去。

 

「妳可能不知道吧!老人家一旦跌倒,可能救活不久了……呵!妳又怎麼會知道呢?妳是穿越來的,妳怎麼會知道……」

「穿越?」

「妳不是從以前穿越來現代的嗎?」

「我是……我是廣寒宮來的……」

 

何靖瑜弱弱的說著,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穿越來的。可是,許巧妮想知道,她便不會隱瞞,只是,她曾經答應嫦娥姊姊不會說出來。

 

「廣寒宮?聽起來就是古代宮殿的名字。」

 

混亂的腦袋並沒有讓許巧妮找到廣寒宮的所在地,何靖瑜想到廣寒宮,靈光一閃而逝。

 

「我……我有辦法治療外婆!」

 

原本萎靡的許巧妮,在聽聞何靖瑜的來處時,情緒已經恢復許多,現在聽到她有可以讓外婆康復的方法,激動的差點沒跳上車頂。

 

車子到站後,兩人急忙跳下車,為了抓緊時間,兩人決定分頭進行,許巧妮先去醫院,何靖瑜回廣寒宮。分別前,許巧妮緊握著何靖瑜的手,板起臉來,第一次見到許巧妮認真的模樣,何靖瑜也挺直腰板。

 

「小金魚,謝謝妳!」

 

─謝謝讓我遇到妳,謝謝遇到這麼好的妳。─

 

看著眼前這人,許巧妮有好多想說的話,她突然抱住何靖瑜,試圖用這個方式來表達她無法用隻字片語言說的感情。

 

何靖瑜也回抱著,她閉上眼睛,腦裡浮現的全是這些日子以來,或是平淡或是驚奇,和廣寒宮截然不同的生活。

 

「何必言謝呢?這些時日我也一起『外婆』、『外婆』的喊著啊。」

 

許巧妮聽聞,咧了嘴角笑了笑,握著何靖瑜的肩分開兩人。

 

「那妳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啊!我會在老家等妳的!」

 

何靖瑜點了點頭,看著許巧妮招了輛車往醫院的方向去,直到車子在視線中消失,她才緩步向當初的那座湖走去。

 

到醫院後,許巧妮循著許宜蓁給的房號到了病房前,看到為了等她而在外頭面色有些凝重的許宜蓁。她放慢了腳步,嚥了嚥口水,還沒整理好心情,正猶豫躊躇著,就讓許宜蓁瞥見了她,招手要她過來。

 

「外婆她……」

「髖骨骨折。」

 

許巧妮到抽了一口氣,雖然不太明白,但是聽說髖骨骨折的老人,很少能在骨折後活過三五年。

 

「不過醫生說,開開刀做做復健,還是可以恢復的。」

 

說到這裡,母女倆的臉色才都緩了過來。許巧妮沒打算將何靖瑜的事情告訴許宜蓁,畢竟她的來處實在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等她回來再說吧!只是不知道廣寒宮遠不遠……

 

「媽!我問妳喔!廣寒宮……在哪裡啊?」

「妳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覺得很耳熟,卻想不起來……」

「在月亮上啊!嫦娥偷了靈藥後,飛上了月亮,日日夜夜守著廣寒宮。妳小時候有聽過這個傳說吧?」

 

許宜蓁一臉「我的教育沒問題吧?」盯著許巧妮,而許巧妮則是一臉呆滯。沒想到廣寒宮是在天上的許巧妮,開始擔心起何靖瑜。

 

「那……去那裡要很久嗎?」

 

問完之後,許巧妮覺得自己好蠢,許宜蓁也沒經驗,怎麼會知道呢?

 

「應該還好吧……?只是她一個人在那裡待得很久,天上一日是我們的十年,她已經待了……好幾千年有了吧?」

 

*****

 

廣寒宮依舊冷冷清清,氣派的建築空空蕩蕩,一如形單影隻的嫦娥的心。

 

「嫦娥姊姊……」

「哎呀!這才一晃眼,怎麼這般早就回來了?」

「有什麼,可以治百病的靈藥嗎?」

「靈藥?有是有,可我這兒只有配方沒有材料。」

「我可以去找材料!我不怕苦的!」

 

嫦娥看到幻成人型的小兔子,清澈的雙眸裡閃著堅毅,她知道,此次下凡,這小娃兒長大了。

 

「我這就去找那記著配方和材料的冊子,妳先小憩一下吧!」

 

焦急的人兒不停來回踱步,她一刻也無法歇著,想要早點拿著不管靈藥還是仙丹,趕回去治療外婆,不然,外婆就會……就會……

 

會……怎麼樣?

 

死亡,對一個在天上,毫無時間概念還沒有經歷病痛的小兔子來說,太過抽象且遙遠。但她知道,外婆的死亡會讓許巧妮傷心,光是這一點,其實就足夠讓她費盡心思得到靈藥。

 

在嫦娥姊姊捧著一本破舊泛黃的小冊子出來時,只見曾經呆萌可愛的小兔子佇立在偌大的廳中,身形單薄卻隱隱透出一絲勁力。嘴角微微上揚著,她輕輕慢慢走過去,一邊將少女的手牽起,把小冊子放在少女掌中,一邊細細說著該到哪兒去找材料。

 

什麼花啊什麼草的,什麼藥或是什麼果,不外乎在那些仙女姐姐或是神仙道士栽在庭院裡,若是化為體積小的小兔子應該比較不會被發現蹤跡,小兔子心裡如此盤算著,也這麼做了。

 

她悄悄鑽入了一處仙境,應該是某位修為頗高的仙人的院落。水氣氤氳一片霧茫茫的,草葉上凝著一顆顆晶瑩水珠,每當她經過都沾染一些到身上,不多久,小小白白的身軀都濕得差不多了。可她卻渾然不知,睜大雙眼仔細搜尋著目標,深怕錯過了珍稀的草藥,錯過了寶貴的時間。

 

她也渾然不知,白白淨淨的小身軀,即使霧靄繚繞,可一舉一動都入了此地主人的眼裡。

 

白髮白鬚的老者稍微打探一下便將這擅闖的小東西,身家底細知曉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為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可就因為沒有特殊之處,小傢伙會來到這裡的原因就更值得了解。

 

「小傢伙,妳……在找些什麼啊?需要幫忙嗎?」

 

無聲無息突然出現一位老者,小兔子嚇得將自己掩在茂密的草叢中,不知道因為害怕還是心虛微微顫抖著。

 

「對……對不起……我我我,我真的很需要一點藥草……」

「是有誰受傷了嗎?」

「是……是外婆……」

 

老者心裡納悶著,這人間的稱呼怎麼在天上出現?而且這小娃兒根本也沒有什麼外婆,覺得事有蹊蹺,於是先將她留了下來,自己又派人去問問。原來,這修化成人型的小兔子,曾私自下凡,那個「外婆」大概就是那時認識的。

 

下凡事小,天上好幾個愛玩的不愛玩的被懲處的都常下凡走走看看去歷練,但凡想用不屬於人類的東西去改變凡間的事物,卻都是不允許且被禁止的。念在這孩子尚未鑄成大錯,且邪念未起,老者不準備向上呈報,可也不能坐視不管。

 

「妳知道,妳和他們哪裡不同嗎?」

「不同?我是……兔子,他們……是人?」

「呵呵呵,也是。妳是出生在天上的玉兔,他們則是肉眼凡胎,人各有命,陽壽有盡。妳所欲救之人,陽壽與天命早已注定。」

「可是,人死後又不能復生。」

「那是自然。」

 

老者見這小兔子不是很能理解,又笑了笑幾聲,從袖中掏出了施過法的草藥,遞給她。

 

「涉世未深,赤子之心仍存,老夫指與妳一條自然之路,待妳修練有所得後,解決之道便會出現。」

 

小兔子激動地謝過老者,一蹦一跳地回到廣寒宮,嫦娥姊姊掀開簾子給了她一個微笑,她便著手準備工具和收集到的草藥。依著冊子上寫的,要在月圓之夜,擇一能吸收天地日月精華之地搗碎這些草藥。

 

嫦娥小心翼翼將小字條點著燭火燒成灰燼,嘆了口氣,往外頭瞧了瞧。這對她而言是好事,嫦娥卻不知道這種方式她能不能接受,到底成長是伴隨著痛苦,只望她能度過此關。

 

*****

 

「外婆,妳走慢點啦!」

「妳外婆總算能回家了,能不開心嗎?」

 

小鎮有些地方起了大樓,湖泊卻還在,是鎮民們強力爭取留下來的,許巧妮也是其中之一。幾年過去了,她時不時還會回來這湖邊,希望有抹熟悉的身影倒映在湖面,等來了外婆的康復,卻沒等來那個那麼用力約定好的人。

 

外婆身體好些後,許巧妮也就能安心去國外讀研。她們偶爾也會視訊聊天,有意無意許巧妮往好友欄一瞥,「小金魚」始終沒有上線。

 

後來,她回國工作,外婆已經老得記不得人了,可外婆看著電視看著看著,脫口而出「小瑜」,想讓她倒杯水來。許宜蓁默默地瞄了瞄許巧妮,她沉默了會兒,又咧著嘴笑著捧了杯熱茶,和外婆說小妮子泡了她最愛的茶,說了已經老掉牙卻依舊哄得外婆樂呵呵的笑話。

 

再後來,外婆過世了,小鎮的湖早被填了起來,老家也被迫拆遷,許巧妮帶著母親索性到國外定居。

 

「聽說,外國的月亮比較圓。」

 

許宜蓁隨口開著小玩笑,多年下來,沒見從前淘氣的許巧妮露出幾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反倒時常望著天空出神,尤其在夜晚,尤其在月圓之時。

 

月亮上頭的陰影像隻小兔子,由虧至盈,又漸漸虧損,兔子顯了又隱,隱了又顯不知多少次。時至今日她仍相信著當初的約定,沒來由相信著對方說的一切,儘管她一度以為那名少女是她的臆想,但外婆和母親都有過這個人的記憶,證明對方真正存在過,只是,像夢那般存在過。

 

「月是故鄉圓……媽,妳能再和我說說嫦娥奔月的故事嗎?」

 

這世界沒有靈藥可以讓人飛升到廣寒宮,許宜蓁不厭其煩說了不知第幾次的嫦娥奔月,許巧妮又望著窗外那輪明月忘得入神,然後一個激靈從沙發上蹦起來扯出紙筆又開始塗塗畫畫了起來。

 

 

 

尾聲

 

偌大的廣寒宮充盈著甜點糕餅的香味,和兩位姑娘的交談聲。她們交換著在凡間短短幾年裡的點點滴滴,彷彿每一秒都是快樂而值得回憶,串起來的那些時日要比天上稀世珍寶耀眼許多。

 

每個月月圓,小兔子搗藥的身影從未缺席,可她也知道了天上與凡間歷時不同,人類的生老病死是必經之事,搗藥已經不是為了外婆,她甚至或許是為了曾經起的想法而反省自己。

 

凡間萬物向死而活,有死才有生,生生不息,因果輪迴,自有規律。

 

在規律且有限的生命中,不同的個體碰撞出的火花是回憶裡燦燦的煙花,轉瞬即逝卻戀戀不忘。

 

像是,此生沒什麼改變的、念著大學的、未來的服裝設計師,和原本八桿子打不著的、咖啡廳打工的女高中生。在一個平面上曾經交會的兩條線,分離向外延伸後,只要不平行,就一定會有相交的一天。

 

 

 

END

 

 

 

◎「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很喜歡自己取的篇名,來說說文中的一種相思,其實不只兩處閑愁,所以取名〈一種相思〉!(為我的機智鼓鼓掌(X

◎曾經想當中秋節賀文的……拖了大概一年完成的作品,每次打開都覺得寫真好(自我感覺良好),嘎然而止餘下一片空白,想掐死當初沒寫完的自己,到今天才有時間機會寫完,感謝這位也一年沒更新的大大。

◎根本是混來當生日賀文別打我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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